蔡总家风，非常传统

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毛子，从小读的是一本本的红毛书。峇都高中毕业，转到麻坡高级中学继续先修班，然后前往马来亚大学医学院深造。刚出道的时候，华语还真不行。初哥演讲，吞吞吐吐，用福建话插两句中文将就将就。

蔡细历医生回忆录《政治谷底翻身——褒贬由人》（吉隆坡：MPH；2018）所说难以遮掩的非常尴尬，想必千真万确。但是，耐人寻味的是，他的信仰、家庭和生活，显然非常传统。

身在新山实习医生，月薪所得马币640，给了父母各50令吉。占了16%，比重可观。此后升级收入调高，逐增加之。蔡医生重提往事，心里感慨：此乃旧日习俗，补助家用，答谢春晖；可惜，风气渐行渐无。

1973年10月10日，蔡细历医生决定成家。婚礼刻意选定在双十节，乃是因为念纪1911年的辛亥革命。那些旧时年月，海外华人个个崇敬孙中山；蔡医生说，他也不例外。

1974年实习完成，派往家乡的中央医院驻诊。婚后，太太和他决意和父母同住。写到这里，他特别提起中文之孝道，尝试援引《从文解字》注释：孝字从老，从子；子承老也，意指“善事父母者”。

原版书里，他甚至特别用中文传达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委婉地借助长子的出生，表达“不孝有三”的想法。总的来说，孝敬父母，奉养双亲，确实蔡家恪守之传统了。

蔡细历医生记得，2004年初到吉隆坡，三个儿女都和他同在一块。两位公子智儒和智勇完婚，也继续同在一个屋檐。唯智勇后来顾虑接送孩子上学的方便，不得不迁出了。

外人也许很难想象，这位出手凶悍，一身霸气的前马华总会长，家风如此。对待父亲的教诲，他毕恭毕敬。家严不酒，他也滴酒不沾；直到从政了，客从主便，不得不应酬些许。 就这些论，他之所行，让人尊敬也让人脸红。

志在济世，兼怀仁心

年已中年，前些日子太太急步快走，一不小心，跌了一跤。跛踬纠结，行动不便，饱受折磨，身心都累透了。辗转求医陈志兼医生，门诊之时，本科的大学问，不在话下；以后读他应用中文的轻巧，真是吓死我了。

因为太太的职场所需，不得不劳动陈医生发给诊断说明存档备案；函件既收，短信致谢，他不当一回事，只言“彼此加油”。我一时好玩，以为曾为医学院的骨科副教授，因此戏称此油当是“骨油”；陈医生回话，文人的则是文油（蚊油）了。

语毕，志兼医生补了一句：“常将蚊油喷害虫，看你横行到几时。”意境深邃，耐人寻味。只是蚊油有时尽，害虫催又生；想要彻底清除，确如人间的病痛，到底大不容易。

身为骨科专科，痛入骨髓的难言悲苦，陈志兼医生想必全一一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是，行医多年，待人处世，他还是热情充满。接待病人，恍如朋友。面对面语多鼓励不算；所开的专业方案，不拘一道，而是多种选项专待斟酌。

矫正的风险，他不但细细一一明白说了；病人的利益，家眷的顾虑，他总是摆在第一位：按年龄看，目前来说，手术暂不需要。显然的是，他不是志在赚大钱，而是志在济世，兼怀仁心；如此医德，最是难得。

既在救死扶伤的前线上，才德兼备，确是关键。陈医生偶然分享的一则则箴言，不经意地流露他坚持的信仰和气质。那是遮掩不了的做人底线，也是出身贫苦之家的不忘根本。

年过中年，读的书少了，看的医生多了；陈志兼医生是新结识的一位，也是罕见中文书写极佳的一位。医院的中文告示和文宣，真该请他审看；不要写出类似“贵院有协助申请延长旅游准证”的你问我答。

景远一万里，云深八十卷

似是1月11日的夜晚，友好相约相聚，巧逢张景云先生的大寿。《云无心，水长东》刚出版不久，寿星公和几位大咖纡尊降贵，都给脸在书上签名留念：名校的博士，大学的学者，舆论的大家……

是个忘年之交的茶会，相隔了一代人，景云先生格外厚爱我们这些晚辈。当年身在报馆，坐在言路战场的最前线，伏灾接二连三的风风火火；他用肉身挡住这把明枪那支暗箭，只为了选用一篇篇青涩的草莓之作。

当中的一言难尽，接过中华公会的警告信和一贯道的律师信，我个人的感受特别深刻。唯张前辈向来内敛，刚毅寡言；被编辑的眼泪和被改版的委屈，全一一收在肚子，谁也不说。

是的，淳朴是他做人的初心，宽容是他做事的圭臬，像他府上大厅供奉的那尊观音菩萨：智慧充满，常现清净，普照大千世间各角；让匿身门后怨贼执刀之加害，从此再无处可逃。 

说来是个空前的历史记录了。先后出任《南洋商报》、《新通报》、《东方日报》的总主笔，他是一部百科全书。政治的蚖蛇蝮蝎，经济的弯弯曲曲，教育的反反复复，人文的似有还无，他全看得透透彻彻。

犹为难得，兼怀艺术的修炼，看画赏画评画，他皆有独辟蹊径的切入点，打开迥然不同的一道道景观，为读者展现画作背后的磅礴大气和哲思小品，其实另有不能尽言的奇巧。张景云先生的一生，正是如此这般，处处奇巧，也处处深邃。

八十个春秋，他一路走来，动手的苦力和动笔的文人他都当过了。岁月的体验练就他的气质也造就他的高大，坐在生活的菩提树下，参悟所有禅思。他是不可及之远景，也是不可测的深云。

放眼高思维，下手低层次

2011年起教育部推出新编的小学标准课程倡导高层次思维，课本的编辑，课业的设计，纷纷遵此而行。练习的出题，不但艰难，而且刁钻。天马行空，超乎想象。大人解题，尚需出尽九牛二虎之力，逞论还在摸索的稚龄幼童。

何解？杜新宝博士著《小学标准课程（KSSR）中的高层次思维技能》（沙登：杜新宝；2017）一语中的，破解了其中的迷思所在，正是误会了“以为难的题目就是高思维的题目”。（页17）

事实上，自然不是如此。思维之道，虽然错综复杂，其实亦可训练。杜博士的书里，详尽列举16种技能佐证这一点：比较、划分、举例、排列、联想、判断、推理、归纳、演绎、分析与综合、假言推理、论证、类比、假设、评价、创造……。

一旦读懂了，融会贯通，自然可以举一反三，反之亦然。可惜，这个国家的教育工程，从来没有思虑稳打稳扎的基本马步，而是人有我有的亦步亦趋。结果，最终端出一碟碟冷盘，总让家长和老师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对此，杜新宝博士说得明明白白：高思维的培训，必然建立在基础知识。（页24）认识这些，强求小学生领悟人生，体验生活，说实在话，确实是缘木求鱼，一厢情愿了。

追溯远因，显然正是本末倒置，错误解读做事的步骤。相反的是，不当的类比，扣槃扪烛，郢书燕说，穿凿附会，诡辩处处。一旦海外留学回国，随之想要拿来硬套，自然淮橘为枳，既破坏了教育之改革，也连累行政的方向。

由此可见，在位当权的领导本身所严重匮乏的，乃是高层次思维。上既如此，下必甚焉，思之自明，迨无异议。杜博士的感慨，正是眼前的核心：这个进步还停留在形式上。（页3）PISA的成绩，正是佐证。

不甘寂静，深怕留白

那是放一头牛出战，只要挂上火箭的旗帜，必能中选的年月。陈庆佳、陈国杰身陷囹圄，双双甚至高票轻轻松松赢得选区。那是历史不朽的佳话也是本党经典的神话。身为行动党元老廖金华先生此刻灯下回忆，不知心中有何感受？

时光荏苒，年过八旬，廖前辈心之所怀，点点滴滴，仍是满腔的理想主义。不在当权的领导核心，他大步走入年轻人寄生的脸书世界，用他的键盘一字一行继续敲打改朝换代的梦想，期待得以促成新政府，营造新气息，落实新希望。

没有想到，历经m年n月的等待，摆在眼前的举步维艰，全是身后同一条的老路。面向草根的战友，他不断听见了怨声也一再目睹了载道，同时见证了丹绒比艾补选的严重受挫。然则，他的苦心他的关心，似乎都没有被内阁前排的同志看见。

欺我行动党无人乎？兵强马壮，满朝文武，大事做不好，小事做不了；窠臼依旧，桎梏不改。廖金华先生是党所剩无几的良心了，他有那句说那句；网上的贴文，应询的专访，心无旁骛，泾渭分明。

是一片醍醐灌顶的善意。宪制议会一路走来，廖金华先生所为，不过旨在祈愿兜兜转转的沉痾宿疾，有所改善，有所逆转。虽然忠言这把双刃剑，也因此招来自己圈内人的不爽；他无视一己的毁誉和得失，坦然以对。

耄耋如此这般的大气磅礴，怎么说是“不甘寂寞”？如果说是心有不甘，那必然是不甘寂静无声，深怕噤若寒蟬，青册留白；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蛋清照中心”的触目惊心了。

这是任何明星出面，只要穿上火箭的党服，一定遭到网民问候你妈好的年代。廖先生肚子里苦涩极了。509复出站台的记忆，萦绕不去。踌躇满志是一首黯然的宋词：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