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7日星期六

观两线政治,仰万般哲思


读沈观仰先生的著作《追求透明》(吉隆坡:东方企业;1991)的那个年月我记得。雷霆万钧的80年代末90年代初沈先生大名缩写的SKY,不是一块传奇的老招牌,沈先生还是火箭在古晋的守门神,亦是一位锐不可挡的前锋。

1982年出战火箭国会议席,沈观仰先生(19200)以3577张票打败了人联党的骆义平律师(15623)。跟着一届的大选,沈先生(26468)碰上初次上阵的田绍熙令公子,人联青年团团长田承凯先生(18494),又以7974张多数票取胜。

经典之作,自然是1990年和人联党魁杨国斯律师的大决赛。挟持民望和民意,沈观仰先生仍以6164张多数票,压倒了国阵的候选人。前后三届全国大选的三连胜,他继承了火箭的香火,也开拓了在野党的江山。

可惜造化弄人,随后跌宕起伏的政局,毕竟变了,民主的前路,满目疮痍。因为行动党和公正党里的前火箭人的恩怨,也因此连累了沈观仰先生的情誉;魑魅魍魉的网络之上,阿叽阿咗的街头之中,一直都有不同的声音。

沈观仰先生显然受够了政治的乌烟瘴气,随后悄然离开家乡古晋,西渡半岛,他和政治若即若离;不久,转而在民办学院和民间草舍教学哲学的正道,传达哲思,启蒙青年。

就是那样,他独辟蹊径的处世态度,始终是入世的,是进取的。和他在茨厂街的街角巧遇的那个傍晚,忘了他正是准备上课的途中,还是赶赴雪华堂的讲座,匆匆寒暄,他说的不是不食人间的烟火,而是生活的琐琐碎碎。

客客气气,斯斯文文,对待后辈,提点新人,他总是语多鼓励。纵然知道我们这一代人的功夫其实肤浅,算计了主次矛盾和敌我矛盾,不论公开的演讲,还是私下的谈话,他还是肯定的多。

那是哲人的胸襟,也是君子的风范。行动党国会领袖林吉祥获悉沈观仰先生谢世,在推特上缅怀故人的留言,也显见了沈观仰先生超越时代的壮举:“他是行动党进入长屋的拓荒者。”

他创办的砂州社区部落格《解放犀鸟》(Hornbill Unleashed),不过是他关爱这一片土地的一部分,他的一系列文章所投注的焦点,从来没有忘记犀鸟之乡的一首首悲歌:

“(砂州土著,多达20个组群,他们的)语文、风俗和社会结构,各相迥异。单单在古晋60里内居住的比达友族就有5种以上的方言,视其聚居地方而定;同一的比达友族也会面对语文隔膜,语言不通的问题。

那是写在20年前的论述了,语言朴素,立场坚定,沈观仰先生在〈犀鸟的锁链〉所说,如今思之,越是伤感:“地理与思想的隔离,有碍于国家多元化的真正融合与团结……(介绍达雅社会的文章),毕竟仍然少得可怜。”

那么,怎么跨组群呢?沈先生当年曾在〈建设思想桥梁,横跨种族鸿沟〉提出了这个问题:“读者们都是看华文的华人,试问诸位,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拥有马来人或达雅人为推心置腹的朋友?”

我想起拉拉往往古晋那些年月,挚友带我到往酒店转角不远之处,曾是沈先生家族经营的那间餐馆。族群和族群,关系和谐,一起用餐,一块喝酒,谈笑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谈的。

沈观仰先生在所展现的平等观,也正是这样。他的〈砂拉越没有拉仔,只有达雅人〉说得明明白白:“华人歧视达雅人为拉仔,与当年英国人歧视中国人为东亚病夫,颇有相似之处。”那么,己所不欲,何施于人?

缅怀故人,重读旧文;詹运豪博士著的那一本Chinese Politics in Sarawak 里收沈观仰先生和战友王锦河、施志豪的那一张三剑客合照,雄姿英发,仿佛是昨日的留影。

可惜,人间如梦,江山如昼,拉让江的河畔,灰飞烟灭,淘尽千古的风流。沈先生来不及等到近在眼前的砂拉越州选,如今他远在天边,和卡巴星作伴;继续为两线制点灯亮了两岸,指引这个国家迈向一个马来西亚:

“我们的马来西亚社会,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这个社会外在的表皮与内在的实质,存在着太多的矛盾,因此许多国民感到不快乐。……要沟通语言,要培养健全的心理,唯有剥去社会虚假的表面,让社会透明。”

《追求透明》的这一段心无旁骛的〈开场白〉,乃是沈观仰先生自许的座右铭,巧得很,也是他为这个国家最后的批判。睡梦之中,沈先生弃世之日,恰是《煽动法令》借尸还魂之时:追求透明还没成功,沈前辈在天之灵也要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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