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9日星期五

肚懒就是力量


天下道理,笼统分类,或有三种:一曰伤天害理,二则岂有此理,三是极有道理。如果我们认可“人不肚懒,天殊地灭”,肚懒之说,当属第三种。惜乎纵然恶行相随,极有道理的肚懒之说,尔今与日式微,乃至Kensington之流博士满街走。

去岁《2006年国家总稽查司报告》揭发政府机构46亿公款流弊从生,赖昭光挺身演讲此事曾有金言点醒棒喝:正是因为天下百姓还不够肚懒,才能继续纵容贪污,苟忍舞弊,从来没有立志追踪到底。

查其缘由,在于人有高下。水平不一,成效自异:一流,一夫当关,敢怒敢言;二流,纯粹演戏,敢怒而不敢言;三流,顺民本色,不敢怒也不敢言。追述先秦笔录,已有样本可作示范。

渐至近代历史,物价日高,人品愈下:只敢偷懒,不敢肚懒。鲁迅东去日本仙台医科,19063月鲁迅申请退学,从此弃医从文。缘由何在,1922123日鲁迅在〈《呐喊》·自序〉中提到这段深刻的人生体验:

(上课期间)有一回,我竟在(战争)画片上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

台湾海峡两岸的中国人经历此事,麻木的依旧麻木。19841120日龙应台在《中国时报·人间》发表〈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描绘了百年不变的画面。长话短说,总之大家就是选择躲在角落里做“沉默的大多数”的牺牲者、受害人。

龙应台因此大声疾呼:“如果你有种、有良心,你现在就去告诉你的公仆立法委员、告诉卫生署、告诉环保局:你受够了,你很生气!你一定要很大声地说。”

鲁迅所谓的麻木,龙应台笔下的生气,那是温文尔雅的文人说辞。借用市井小民的口,就是不爽,就是那本《闽南方言大词典》的杼卵(zhù luǎn),就是赖昭光这些日子口口声声的肚懒。

直说到底,人生于世,不可滥赌,不可怪懒,不可不肚懒。国库当金库,三万变三千,想到都肚懒。万般皆下品,唯有油价高,岂可不肚懒?逃离政治,跪求迁校,一蟹不如一蟹,有谁不肚懒?

因为肚懒,追溯魑魅魍魉的百年黯暗档案以后,昭光很早身体力行不平则鸣之道。他总认为,一切不会凭空而降,自己无心争取,活该咎由自取,因而以身作则体现肚懒就是力量的精神,弯弓射大雕、小鸟和鸡鸡

 记得当年528报变的时候,《南洋商报》的一些知名评论专栏被关闭,据说当天就有好几个评论人直奔报馆编辑部去毛遂自荐,要取代该专栏,这些自命不凡的小鸡鸡,有一个还在做议员梦,一个就快圆了作家梦……

因为肚懒,他从来不会遮掩,不敢把话说个直接明白。他痛快地出口肚懒,从不造作,但将胜勇追穷寇,不愿沽名学霸王。他鄙视斯文,同时也让所有造假的斯文扫地,力主扫除一切人间害虫,揭示“人不肚懒,无可救药”的道理。

展读他对“世上只有梧桐好”所唱的反调,足以明白他的肚懒境界,已经无以复加:“万恶赌为首;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赌小而为之的淳淳善诱道德观,统统随着赌王一起封嘴进而封棺。政治人物隐恶扬善的道德观是否也堪称典,也该连同林梧桐精神一起纳入小学道德教育课程纲要?”

因为肚懒他对于读者的反应洞若观火,笔下文章深富创意,画面巧妙,晶莹绚丽。单从他当初对偷拍蔡细历医生那两片黄碟的鹰击和评述,我们不能不钦服他中流击水,行文比喻的神气活现:

蔡细历被捉黄脚鸡后,公开道歉隔天就辞去所有官职,手脚很快,连首相都还没来得及想好要成立什么名目的调查委员会来调查黄碟,就“劈炮”了,动作比“吊车”更快的是马华总会长当天马上就给首相呈上卫生部长人选名单,蔡细历一定很肚懒,“吊车”早就 Standby 好了。

星稀月明,立此存照,当见昭光对肚懒的应用之妙,已经出神入化,肚懒功夫段数之高实在难以想象。一旦细读内文种种,心中自有合乎公意的公论,毋需加油,毋庸添醋。

总而言之,一人肚懒,一分星光;百人肚懒,则如大大的红太阳:居家旅行,示威游行,乃至做人、做戏、做爱,一概相宜。长年肚懒,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功效神奇;难怪在搜寻酷哥google键入“肚懒”一词的条目繁殖一日千里。

既见肚懒发展的神速,昭光起先岿然不动,尔后心有余悸,也有不忍,唯恐天下不够肚懒,终于起而倡导带动肚懒的古风,将之结集出版,以供后来之者参考借鉴;一同辨认伤天害理和岂有此理,如何有别于肚懒的正气长新。

读者既购其书,既不可不见肚懒的雷霆而思齐,也不能不因此择不肚懒而改之:狙闻朝三暮四,尚且忿忿肚懒;吾等平添禽兽之灵,IQEQ的水平难道还不如一只爬上高处的猴子吗

心领神会昭光这一番苦心,凡我百姓自当凭此修炼,一举成就肚懒神功,共同终身学习,壮大肚懒的声势和队伍;并且深思这一套千锤百炼的肚懒弟子规千真万确,不可儿戏:选票诚可贵,民心价更高;若因肚懒故,政权皆可抛。


生命已静,著作如山


那个风风火火的80时代华社上下都特别崇敬知识分子。一听到博士、医生、律师、教授一类的名堂,大家就要站起立正。是骆静山先生挺身说明这一切都是美丽的误会:

“完成高等教育,而成为科学家、医生、律师、教师和工程师等。然而拥有学术资格和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并不一定是知识分子 ;真正的知识分子并不把学术完全当作一种啖饭的工具,他们是唯一觉得随俗浮沉的生活太过无聊的人!”

骆先生揭示:一个知识分子不只是一个有知识的人,他必须有独立思考和创新的能力, 并且为追求观念而追求观念。…..知识分子必须是他所处的社会的批判者,也是既成价值的反对者。

学店泛滥,一桌都是“姿势分子”的当儿,检视这些睿智清晰的言论,一方面可以感受他领先时代的独到之处,一方面也因此觉察当前的学术腐败,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所幸骆先生从来并不理会世俗的荣光,只是埋头苦干他的学问,继续深思这个知识分子的命题。中国海南大学文学院院长周伟民教授说,骆先生后来甚至增订了《知识分子与社会文化》的书稿,改以《社会巨变与知识人的追寻》出版。

知识人固然是推动社会巨变的助力,可是为了饭碗,身体力行毕竟不易。骆静山先生竟是这样走来,不动声色地漫步在他的学术深思,直到826日凌晨“生命已静”,遽然弃世,留下“著作如山”的壮观成就,也留下了抱憾。

这到底是个每况愈下,荒谬绝伦的21世纪;走了一位坚持不懈的知识分子,又多了一些“揾食”的姿势分子。尽管儒家说“君子不器”,奉啖饭之名,我们渐渐沦落为一种温饱的工具。










叶玉昭把大病当作喜乐


你一早邀请我星期一傍晚到往茨厂街福音堂出席叶玉昭的新书推介,当天清晨五点我开始上吐下泻,虚弱得很。如此反复折腾,熬到中午,不得不求医邻近的林日师医生。休息了两天,总算逐渐恢复了元气。

“反观父母所生之身,犹彼十方虚空之中,吹一微尘,若存若亡”; 处在这些凡夫俗子的肉身病痛,不得不错过了难得的因缘,倒是颇能因此感受书里病人旅程抗癌的心境、悲痛、无奈以及对血肉相连的那些牵肠挂肚。

但是,如此刻骨铭心,不能躲过的劫数,很多时候,我忍不住怀疑,当真是上帝一心一意的安排吗?可是如你细心的观察,玉昭“就是在患难中,也是欢欢喜喜的。因为知道患难生忍耐”。

她一再而三挺身的见证,确实不可思议。我曾经从你传来的文字,同样体验了她的从容不迫:“在晕黄的灯光下,沸沸扬扬的场面中,我们充分地感受到玉昭姐那种‘在患难中都要以为大喜乐’的意念。”

她的意志她的信仰,让我记取了音乐大师梁弘志临终以前回复朋友的信笺,语气还是那样平和那样淡定:“感激呀!我已日渐严重,痛(得)…..不能打字。不过我相信会好,因为相信好姐妹们的敬礼心意……感谢天主!”

玉昭带病养伤经营的文字,一样乐观一样积极,非常“读者文摘”,一如既往地“呢呢喃喃絮絮喋喋”:“希望在新的一年,上帝赐力给我,令我如鹰展翅上腾,我奔跑,却不困倦,行走,却不疲乏。”

一个人到了这个阶段,还能坚定不移地调适自己应对神的启示,坚信的心志确实难能可贵。《圣经·》说:“喜乐的心,乃是良药。忧伤的灵,使骨枯乾。”(1722)她总是充满喜乐的,你一定正在谦卑而虔诚祈愿上帝赐她一贴痊愈的良药,我知道。

真相档案真情日记


《东方日报》试刊出版头一天是那样战战兢兢那样草木皆兵。总编辑潘友来先生2002929日的日记,透露了他当天准备向“等着消息的同事报告停刊命运,也只能做一些空洞的安抚的记忆,大家心情沉重,慢慢陆续离开”。

潘总自然因此感慨:“我告诉自己:回家吧。这么多年来,一次又一次如此的激动开车夜归,真要感叹这条路上太多风雨。我已通知素珍所发生的事,回到家,她说:好好休息吧。”可是,怎样好好休息呢?

事情已经是那样紧急,“明天,已安排紧急会议”。但是,会开了似乎大家还是不会。潘先生这本《总编辑真相档案》(2008,黑风洞:大将)直说吊销《东方日报》编号PP11542/3/2003的出版准证仍是定局。(页13-18

弯弯曲曲,拉拉扯扯,惊险毕竟不可思议。长话短说,到了20021224日潘总联袂财务与行政总经理庞育兴先生,总算打从布城内政部高层得到了《东方日报》出版准证与印刷执照:PP13061/12/2003

潘总的日记说:……我们下楼离开。走出Blok D1的内政部大门,我联络编辑部,找到了月眉,我说:“这次真的拿到了。”并交代召集同事,我大约5点可以回到编辑部作报告。我另外拨的一通电话是给家人的,通知素珍真的拿到了。……

回到梳邦再也编辑部,直接进入会议室,同事们很快跟着涌进来。潘总呼了一口大气才说话,展示着内政部的文件说:“同事们,出版准证拿到了!印刷执照拿到了!《东方日报》,可以出版了!”现场响起掌声、欢呼声。(页19-22

那是历史的掌声也是时代的欢呼,我们都记得那一时的惊涛骇浪那一刻的士气高昂。当年带病在身的老社长刘会干先生始终坚守底线:“我们不要针对任何个人,不要针对任何私己的事,我们要做的是办好《东方日报》。” (页195

距离20021227日潘总在真情日记记录这席金言,已有悠悠六朝;会干先生息归主怀也快三年,《东方》精简整编的团队作息无常的奋斗还在风风火火之中持续。

妻女经年累月担惊受吓的潘总说得没错,其实,他还有很多的话没说完;一年365天不停出版的《东方》也还有很多“胆大心细,专业宏观”的艰巨工程,仍在开跑:《东方》不累,《东方》boleh


马崙一个人的壮观!


马崙先生这些年来发心撰述的系列马华文学工程是独立的也是独力的,用尽心思编辑的《柔华作家百人文集》一样是他业余独自的精心采集除了柔佛丰顺会馆连同彩虹出版社的见义思齐,除了一众百姓的热血资助,再没有拍照坐前面,捐钱去小便的所谓工委会。

时间跨越了318惨案的1926年,逐步走到308政啸的2008年,收录223位作者群有一匹布那么长屈指一算,确是漫漫悠悠82年的光景和长情,涵盖了独立的脉搏、建国的气息还有环球化后的万家不安

长夜孤灯之下,他一如既往,寂静地专心工作,小心翼翼逐个联系。他精心筛选那些远自上一世纪开荒拓地的艰辛往事,乡居简仆的生活乐趣,为先辈南来北往的足迹,留下一页页文字的脚注。

一个人穿过了战前的平实,一个人抵达了二战的命舛,一个人继续开往战后的时空一切的耕云一切的播雨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字一板:这回凝聚集体力量出版文集,形同一个向马新文坛彰显柔华文教新貌的窗口。

窗明几净,忠厚结实的新书出版了,马崙先生思前想后,甚不甘心:我州既已跨出第一步,若是全马各州都相继发超编选各自的《XX州华文作家文集》,等到出齐了十三部选集,那是多么壮观的文坛盛事呀!

不不不,不必等到出齐了十三部选集,也不提1961年以来面市的40余种马崙所著单行本,或者那本收在网上google book的《新马华文作者风采1875-2000》,单是眼前这本《柔华作家百人文集》的成就已经十分壮观好看

只是名字一早留新加坡国立大学海外华人研究所的他总是那么谦虚谨慎,序里自言本文集或许不能算是文学水准很高的合集。但是,难道一定非要野鸡名校Kensington博士之流的集体哗叫才够伟哥才够壮阳吗?




游记何律师的游击


经历六十余年“激起千层浪”的磨练,走过五十个“国情不同”的国家,再没有什么场景和场面是何乃龄律师看不清看不懂的:自由和不自由,网上或网下,还有鲑鱼与水鱼。

游山玩水之间,风风火火之际,山河壮丽了,气势磅礴了,峰冲雪雾了。何律师心生大欢喜;一切“仿佛被一座缥缥渺渺的世外仙山环抱,山腰白云缭绕,山边挂着发出蓝色寒光的冰川,倒影于平静的水中,宛如两条冰川汇集于水平线上”。

迷人的总是旅游指南上的风光,所有惊艳的公园,所有康庄的大道,往往都不虚此行,都心旷神怡:半山的松林交加,山谷的清溪;不迷人的是,翩然归来的何律师笔下那一道贪欲觊觎的风景:

“世人都晓路费好,年年起价不得了,只要祭出机密令,人民都成无知了。世人都晓律师好,不管案子多难搞,只要能把林甘找,最后还是搞掂了。”

搞掂或搞不掂,天下最后搞定的景观,不外乎是一幅历史的拼图。不论好坏,何律师说:“每一种说法可能就是拼图中的一小块,越多小块拼出来的图应该更能反映实况。”国家的面貌亦然,没有例外,你继续闭门造车,自然走不出江湖。

洞悉这个规律,除了我方的土地“我方的历史”,他坚定不移地游走了大江南北,“到处观光,把钱花光,为国增光”,看透过了千里之外的国外民主,也看穿了球耍足下的政要言行:

“回想埃克森因为泄漏原油污染了威廉王子湾,结果必须赔偿90亿美元清除油污,恢复环境原貌。这就是承担责任的佳例。反观马来西亚的部长们,尤其是工程部出了差错,又绝不认错,视作平常事,或归咎上天,试举最近的豆腐渣工程就知一二……”

说上来,豆腐渣工程何止一二?放眼一看一二,一片荒唐一二,举目全是“贪贪污污占位子,吹吹拍拍混日子,忙忙碌碌装样子,虚虚伪伪做头子”。何律师坚守正道,怎么还看得下去呢?

雪山皑皑,湖水湛蓝,森林苍翠,冰川晶莹、溪潭逶迤。何律师望向那一朵远方的白云,按下快门,留住了郁郁葱葱的绚丽,直笔急书:“反腐败要看风头/看来头/看领导点头/摇头/还是皱眉头。”

独立了50年,这个国家迈向了耳顺之年,何律师说得一点没错:“三美绝不会有错,如发现三美有错,一定是人民看错,如人民没有看错,一定是人民的错,才害得三美犯错。”我想补加一句:买下《冻土忧思》这本书,保证不错。


淹没不了的评论才气


姓胡的,点算上来,在这里尽管不多,但是一如年少成名的胡适,一出场都很厉害。《光华日报》总编辑胡锦昌先生是广为人知的一位,首相纳吉的政治秘书胡逸山先生则是另一位。跟着下来,恐怕就是民间沸沸扬扬的胡一刀了。

尽管现在身份真相大白,胡一刀其实并不胡,而是《南洋商报》前副总编辑雷子健先生;然则,读者和粉丝的心目之中,恐怕总是悄悄认定,胡一刀还是继续姓胡,感觉上比较亲切。

这样的一种情操,除了明确说明了胡一刀的文字功力确实一流,同时反映了胡一刀的个人形象塑造之十分成功;乃至大家都在苦苦追问胡一刀显得相对神秘兮兮的背景:这是怎样的一个人,何以笔下作文文采风流如斯?

可惜,因为2001年那一场风风火火,政党不顾民意,公然介入的报变,事业正在刚刚起开一大步的雷子健连同多位同事被逼在第一时间火速离开了坚守多年的工作岗位,乃至最终逐渐淡出报坛。

殊为可叹的是,这样一支健笔和这样一支奇笔,记忆之中,从此似乎少有文字见报。这一些年来,除了听闻他和郑秉钧先生联合出版了《呼唤新疆》(吉隆坡:大将;2000),大家几乎开始逐渐忘且了雷子健的名字。

一直到胡一刀重新凭借专栏《隆门客栈》在《光华》粉墨登场,一口气出版了两本精彩的结集,我们总算得以领教了雷子健淹没不了的评论才气。这样的演绎,毕竟告诉了我们什么?

笔力,绝对不会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有所磨损。恰恰相反,经历了不得人心的政治磨炼,天下作者的造句和作文往往因此有所提升。雷子健化身胡一刀的再出发,正是明明白白的说明。

顾老在海德公园演讲


中学年月的那些春季,家父总会载着我们一家赴往马六甲万宁社,我在那里初次聆听顾兴光先生的讲话。新春如此的旧事一桩,顾先生开口的主题充满新意,丝丝入扣;字里行间穿夹漂亮的海南乡音,多年以后回忆轻易即能掂起他的神采。

顾前辈那个当儿已经告离政坛,人在商场继续读人读书,典型的文人气质一点不减。后来到了中国打开人生的另一扇门窗,兼谈生意援吟唐诗,一边对酒一边宋词,一身都是谁也学不了的学问。

“先要添丁,然后发财。”那个缝缝补补的旧年,顾先生在万宁社这样说,言下是在忧困民族人力的西山单薄;然则,态度听得出是再奋勇进取不过的。可是,谁还会理会呢?

理会或不,忧国毕竟是顾前辈一生摆脱不了的情怀。2010开年远渡重洋,顾先生响应终身学习,到了伦敦大学亚非学院旁听一门人文课程,尽管碰上了冰冰冷冷的百年风雪,还在海德公园乘机随兴为这个国家的冬天演讲一场。

闻声临来的游客因此留步因此围绕的,听顾老在电邮说,不算少了。大家都对风风雨雨的国事想知道多一些民间心里实在的看法,现在总算等到了顾先生迎着寒霜把话的原原本本说个一清二楚。

这个国家最大的死结,正是没有几个人愿意挺身而出,把旧有和固有的问题摊开一一解剖。就算造建了海德公园,因为避免碰撞敏感的神经,恐怕大家还是扭扭捏捏遮遮掩掩不敢正视。

难得顾兴光先生人虽去国,心系乡土;举手投足,下笔文章,主旨全放在一个马来西亚未可知的远景:少了石油红包的冬季来了,接下来的日子出一个门寒衣还能少吗?

春临怀旧,望向邮箱之中海德公园演讲的那一张张留影,他身体硬朗他背雪直立。想起年少岁月记忆中的顾老,如此精彩了七十年;我现在只是希冀他能赶快把那一本编辑之中的《顾事》抢先推出市场。

谢诗坚填补左翼文学的空白


中文书写马来西亚的学人和报人很多,晚近在《光华日报》评论勤快,读书用功的谢诗坚博士自是当中一枝兼容并蓄的奇笔。谢先生当年的《马来西亚华人政治思潮演变》,如今既是初学入门的第一参考也是研究政坛的重要读本。

新著的《中国革命文学影响下的马华左翼文学》(槟城:韩江学院;2009),更将华人政治思潮演变,再推前一步,犹如前传和后传的映辉,细说本源的面目,其实不能割绝看待,根本就是母体孕育的结果。

事缘丰厚精彩的革命文学和左翼历史,过去一段极长的时间里,因为国家向有的“政治正确”,独立前后,在本邦原属地雷,处处禁忌,至少在陈平领导的签署马共合艾和平方案之前乃是如此。

举例言之,19581125日社青团槟州分部主席赵时丰被控收蒇颠覆文件,凭据之一就是“该文件的摺法,纸质,字型,字体皆与马共的文件类似,简体字和同志的称号也跟马共文件相同,并有社会主义敬礼”。 (马来亚劳工党斗争史 1952-1972》,129)

幸有谢先生这一本气势恢宏的博士论文,分开五大阶段清晰阐述马中文学交汇的实际关系,逐步透析和澄清马华文学和新兴文学的息息相关,不但具备通论的色彩,适合一般读者阅读,而且论述深邃,提供吾人寻思的线索良多。

诸如毛泽东的延安讲话,怎样影响本地的文艺创作(页59),二战抗日掀动的文体和主题,如何百花齐放(页70),乃至郁达夫(页74)和胡愈之(页85)两位的先后南来的造就;片段和断记固然不少;全面书写贯穿前后的演绎,诚是罕见。

殊为难得的是,谢所论说“马华左翼文学整整五十年成为马华文学的主流”,涵盖的时间向度,实从1926跨越直到1976长达半个世纪之久,资料之丰,条目之广,用力之深,由此足见,自不待言。

一旦参照全书展现的那些文献、条目和注解,读者想必深切同意指导谢博士的厦门大学中文系杨春时教授在《中国革命文学影响下的马华左翼文学》序言所陈,正好及时填补了这一大片的空白,也一定可以认可2007424日博士论文答辩委员会的那些共识:

“(《中国革命文学影响下的马华左翼文学》)命题有学术价值,视野宽阔,历史叙述清晰,引证资料充实,对马华左翼文学历史经验的总结适当,体现作者的较扎实的历史知识基础。”


这个学者没有私心


跟着陈亚才先生学习编辑《陆遥知马力》的那个会议,在吉隆坡教总大厦幸会了李亚遨前辈。初次相见关系疏离不在话下,然则不可思议地幸蒙他提供刊在1953年出版《高师纪念刊1949-1952》所收陆庭谕老师画作《考场》影印本一张。

学者如此的慷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高贵的情操?一点都没有私心,不把个人难得的发现当作己有,也不介怀公开自己千辛万苦翻箱倒搜寻的历史珍品,但求大家可以分而享之。

他似乎总是那么低调不愿留名,纵然那确是他认真踏实,夜半挑灯的奉献。年前他设在《独立新闻在线》专栏“美园随笔”的作者介绍,最能说明他谦和一生的君子之风:

“李亚遨,出生于稻米之乡,在吉隆坡念大学后成了这个大都会的子民。读书时不务正业迷活动;踏入社会后不懂学以致用,从事文字工作。既编又译,偶尔舞文弄墨。”

说是不懂学以致用,诸如《风雨十八年》上下两册的文字、照片、注释和索引,皆是教总书系编得最好的一流典范。细读内文,我们一定可以感受李先生的诚意之作。

尽管这样,分割南中国海两岸的一个马来西亚读者,毕竟鲜少有人知道这一套林连玉系列点点滴滴的幕后其实出自他的手里;直到《晚节飘香续编》(加影:教总;2006)为我们印出编者简介的线索:     

“李亚遨,文字工作者,亦编亦写亦译。教总特约编辑,曾编辑《教总33年》,林连玉系列包括《风雨十八年》、《林梁公案》、《林连玉公民权案》、《族魂林连玉》及《族魂林连玉续编》等书。也是陈平《我方的历史》的译者之一。”

这样的精神不正是林连玉精神吗?这样的精神不正是海南精神吗?可是林连玉精神奖名单还没有他的名字,会馆的领导恐怕也不知道这一位同乡可是道地少有的海南人,率直坦然得不会计较名利也不在乎得失,真是罕见真是难得。

吴建成校长的江湖情义


尊孔校长吴建成先生的生平和活动确实精彩,不论在马来亚大学读书参与学生运动,投身华教运动,直到晚近先后执教丹中和尊孔,他都全力以赴,默默地奉献自己。

人在马大的当儿,吴校长曾是华文学会“春雷大汇演”筹委会主席。然则,因为时代的阴差阳错,他因此被控“组办系列含亲共产党元素的文化晚会”,而在1974312日被扣于《内安法令》之下,直到1982510日获释,前后长达2981天。

入狱期间,吴校长备受考验。年前他接受《独立新闻在线》记者林宏祥专访,曾经透露他曾苦守五天五夜的连环拷问,在历年的排行榜上居次,仅次于最高纪录的七天七夜。

身陷牢里,他面对的不是肉体的折腾,他同时承受林林总总的人性大考验。尽管这样,他惊天动地的江湖情义,向有公誉。这一点,我们单从万家安写在20091125日〈天理何在?回应骆清忠副董事长 〉可见一二。

1999年尾到20037月,万家安落难人间的时候,“十年辛苦积攒下来的准备给三个孩子们升学和自己退休的存款落得荡然无存”,万家安说:“尊孔独中吴建成校长知情后也给过我协助。”

不但这样,200511月,吴建成校长的一再邀请万家安加入《尊孔学校百年校庆文集》的编委会,专项负责304050 年代在中国和本地的老校友的口述历史的主编。

完成相关口述历史后,万家安自言:获得尊孔校长补贴5000令吉。相较之下,李芳均(亚遨)先生(独力)完成的《百年尊孔人与事》,万家安说,“据说获得校长3000令吉补贴。”

吴校长义助之心,由此可见,自不待言。可惜一片的好心,在匿名作者的渲染之下,黑白都颠倒了。我不禁想起万家安的名句:写完这篇稿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我望向窗外不很漆黑的天空,“嘿,嘿!” 在心里干笑了两声。

吴建成义助万家安


万家安是真的有够倒霉了。他在〈天理何在?回应骆清忠副董事长〉的贴文透露,1999年杪到20037月,他因为一时不察,投资失败,结果“二十年辛苦积攒下来的准备给三个孩子们升学和自己退休的存款落得荡然无存”。

事情经过,老友之中,故黄文界、柯健生、高淑平都曾一再大力劝阻。怡保麦翔伉俪也甚为清楚,多方劝慰。万家安说:“尊孔独中吴建成校长知情后也给过我协助。”

诸如200511月,吴建成校长一再邀请万氏加入《尊孔学校百年校庆文集》编委会,20076月开始负责主编304050 年代在中国和本地老校友的口述历史,同年1124日如期赶出了《源与流》和《峰与谷》两本书。

此事说来,固然可见万家安个人曾经付出的心血,可是他罕见地表扬了背后资助的那股力量:“当然,没有吴建成校长、老师和同学们的在各方面的大力帮助,这肯定是不能准时出版的。”

不但这样,完成工作之后,万家安“获得尊孔校长补贴5000令吉”。相较之下,李亚遨)先生独力完成得《百年尊孔人与事》,据万氏自言,则获校长3000令吉补贴。

义助万家安n年的吴校长,在蒙脸的匿名作者目前连载的《百年尊孔乱百年》笔下,则是另外一个人。我不明白,如果百年尊孔果然万家不安了一百年,那么万家安怎能安心编出《源与流》和《峰与谷》还得到5000令吉的稿费?

这当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做人的道义和做事的道理。但见曾给过他协助的吴校长这一回蒙难其中,万家安想必愿意挺身反证《百年尊孔乱百年》系列林林总总的窜端匿迹和枉口拔舌,还原校长的抱诚守真和碧血丹心。